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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春节,大家会想到什么?香腻软甜的大白兔奶糖,人群拥挤的火车站,”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还收脑白金“的广告词,街边不时传来的几声鞭炮的炸响……大概这些凑成了我一名 90 后的春节记忆。上方的图是《人在囧途》中火车遇到塌方,人群纷纷下车时的场景,这部 2010 年上映的电影,我已经看了五遍有余,挑出这幅图也和我对春节早期的记忆相契合,最深的印象莫过于——人、人、人——众。

  我成长在一座群山环抱中的小城,从山顶俯视看去,一条自东向西的河道穿越整个小城,所有的建筑基本都是围绕两岸建立,像一条透明的白色丝带,周围的建筑皆是它的点缀。后来城区扩建,靠着现代化工具,开辟出一条向北的柏油路,两边的建筑物也逐渐垒起。大多时候,这里没有太多一线城市的喧闹,像是沈从文的《边城》那样静谧(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如今,人口大幅减少,大批的年轻人都已经离开这座城,去往更大的城市扎根生活,这座城也随着时代的变迁愈加落寞,犹如一位老人,稳稳地守候在原地,眼里有似乎有所期盼,又彷佛空无一物。

  我对春节的印象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2012 年以前、2012 至 2016 年,2016 年至今。之所以这样划分,是因为我是 2003 年开始上小学,从小学到初中的过渡是没有什么压力的,但 2012 年当时开始面临中考的压力,便对春节感受有所改观,2016 我高中毕业,离开了这座小城,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从小学到开始备战中考前这段时间,也就是 2012 年之前,主要期盼的事情可能有这么几种,🌝 期盼放学、周五,暑假和寒假。一年中最开心不过的便是春节,雪、零食瓜果、火炉、鞭炮烟花、红包大致是我的春节早期回忆。

  (大雪)记忆里,大致春节前都会有一场鹅毛大雪降临,周围的所有都被染至白色,山顶、河面、街道、屋顶,尽管双手已冻得通红,可还是要抓起一把雪,撺成一个个雪球,向小伙伴扔去,直至击中。玩累了,围坐在火炉旁的烤火,感觉没有那么冷了,又开门溜出。

  (零食瓜果)春节前总会购买很多琳琅满目的零食,父亲抽出百元大钞,说一句“去吧”,这是一年中为数不多的自己可以支配的一笔“巨款”,那时候的一百元可以买很多的零食,毕竟当时零花钱还是论几角给的,当然最后总会留有很多想吃却钱已经花光的遗憾。

  (火炉)当时过年是在父亲工作的留驻单位(一个村镇单位),那时候用来取暖的主要还是添加煤炭的火炉,围坐在火炉旁的温馨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场景,屋外寒风凛冽,天寒地冻,屋里灯火四溢。我当时喜欢将一些零碎物件放在炉盖上加热,直至它燃烧至变形,有时是烟蒂,有时是剥下的橘子皮,看着它一点一点变为黑色,并发出“嘶嘶”的声响,等水分蒸发干,焦黑一片,又重新拿一片放在上面。我也喜欢将一个炉口大小的砂锅,放在火炉上加上火锅底料,煮菜吃,那种火锅底料如今还在销售,但我觉得它味道不如以前了,也如同那时候长大后天天要吃方便面的“梦想”,一起变味了。那个砂锅后来忘记是什么原因,在火炉上加热的时候底部直接掉落裂开,从那之后,就没再火炉上煮过火锅,后来父亲也由于某些原因下岗了,也就没有工作单位过年一事。

  (烟花鞭炮)当时为什么喜欢放“擦炮”🧨(有的地方可能也叫刮炮)呢,是因为“啪”的那声炸响吗?是为了驱赶所谓的“年兽”吗?我想了想,好像也不是的,当时更喜欢的一种方式是用它去炸某种东西,或是塑料瓶口 🧴,或是一次性纸杯,或是简单地插在土里,对应的结果呢?炸裂,炸飞,炸出一个小洞 🕳,当然,有可能遇到一个哑炮,再次过去查看的时候炸伤自己的手指。现在想来,最危险的莫过于将炮仗扔到下水井盖内,能听到沉闷的”嘭“声响,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威力,就喜欢踩着井盖听他炸响,直至上了初中,学过化学相关基本知识,便即时感慨自己还挺幸运,在死亡的边缘试探后活了下来。关于鞭炮的记忆,夹杂在烟花里,点燃,释放它的绚丽后转瞬即逝。

  (春晚)春晚(央视春节联欢晚会),当时基本上从这个舞台走出去的新人都开始泛红,每年最期待的最是语言类节目——小品,我翻了翻历年春晚的小品节目单,印象最早的是从 2001 赵本山的《卖拐》开始的,当然后来也看了朱时茂和陈佩斯的所有小品,但站在当时来说,赵的节目印象最深。当时的电视大致还是 4:3 的比例,接收信号用的还是”电视机天线锅“,隔着一段时间还要去转动角度调整,最令人心烦的就是看春晚时候,电视成了一些雪花点,于是不得不下床,冒着”严寒“去调整,那时候能收到的节目台大致不超过 10 个,不过央视的还是没问题的。可能更多人是一遍吃着年夜饭一边看春晚的,我们家倒是在春晚之前就已经吃完了年夜饭,都是磕着瓜子花生看春晚的。赵本山的小品开始后,一片乐呵呵的笑声,每年总有新的梗出现为大家引用,2011 年是赵在央视春晚的最后一小品《同桌的你》,2012 年是沈腾央视春晚的第一个小品《今天的幸福》,我觉得春晚小品节目的演出,也如同我对春节的记忆,从 2012 年之后开始走向了下一个阶段。

  (红包)当时春节最快乐事情作为压轴选手登场——收红包,我想这也是大多数 90 后小时候的记忆中的快乐。虽然称为红包,但我收到的绝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红包“封皮的,直接给成现金的形式更常见的,等到春节结束,母亲会替我”保管“自己的压岁钱,保管着保管着,我的压岁钱就像如同投资了一个打水漂的项目,血本无归。后来,我也学聪明了,”及时消费“或是在”上缴项目“中虚报数目 🛀,以至于我觉得自己在春节前后的几天,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富有的人,其实主要还是用来购买零食、烟花鞭炮,得,又绕回买的东西了。后来,学会了上网,家里是没有电脑的,就会偷偷去一些”黑网吧“,听着节奏激扬的音乐,手指在键盘上劈里啪啦的一同操作,驾驶着”车“超越自我,如今,整个县城的网吧已经全部倒闭,我也有了自己的电脑,也有购买一些游戏,但是坐在电脑前,已经没有了打开的欲望,玩不到几分钟无聊和枯燥感就会充斥而来。末了,虽称之为压岁钱,但最终到了还是没能压得住,后来逐渐开始面临学业上的压力。

  后来,我开始面临中考的压力,其实对自己也没有太多的期许,能考到本县城的高中就可,关于初中的生活,如果要说有一部青春片能基本表达我这一时期,我觉得必然是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姜文是一位有才华的导演和演员,这里关于青春的元素,我觉得基本都有(至少是关于我)。我是 1998 年出生的,我觉得自己是处在见证中国历史较大变迁的年岁,2012 年以后,绝大多数家庭的生活质量开始有了很大提升,春节还是那个春节,还是在农历的每年年底,应该是从初中的时候开始接触到”全球变暖“这个名词,有些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各地温度开始升高,我们这里也没有春节前的那场大雪,更多时候,可能是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一屋子的人在一起吃饭吹牛。关于零食瓜果,每年依旧在买,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期待了。父亲也在下岗之后,在我们县城重新谋求生路,因此我们也就没有再去他工作单位过年的习惯了,冬天取暖的方式也变成了统一供暖,也就没有了火炉。出于对生态环境的保护,烟花鞭炮被禁止燃放了,当然,我们当时玩的也很少了。每到新年钟声的敲响,还是能听到”劈里啪啦“的响声。至 2012 年到 2016 年这几年,尽管我们依旧每年还在看春晚,但都是这种”半看式“,其实就是一边玩手机,一边看春晚,电视里不时的吵闹声成为了点缀,让这个春节显得似乎是很有生气。这段时间构成我对春节最深印象的是作业和喝酒。

  (作业)每年寒假的时候,因为当时是面临中考,总会布置大量的假期作业,当时每年开学的日期基本固定再在正月十七,也就是元宵节的后一天。我大致计算了,如果每天都按时写作业,每日至少需要三五个个小时才能完成,可问题是我一般都会拖到春节后才去写,拖延症至今未能治愈,当时每周都要写一篇作文,如果要给每个周末的工作难度划分权重,作文难度可以占据 80%,写完了作文也就过完了周末。至今无法得知,为什么当时的语文老师要让我们将文言文和课后古诗抄写并翻译四遍往上,想来是为了让中考古诗词不丢分,可我觉得从那时候起,对古文和古诗已经没有太大兴趣,如同毕飞宇《写字》中的”我“被父亲强制安静坐在凳子上去写着自己不喜欢的字,也如鲁迅在《五猖会》中的”我“,去之前被父亲叫去背诵《鉴略》。幸好当时没有把近现代一些作家的作品列为考试必考,不然我想我会讨厌这些的。这时候的春节后,大家走完亲戚,我大多数时间可能就在家里补作业,一遍一遍地抄写着”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远近……“,翻译”东晋太元年间,武陵有个人以捕鱼为生。有一天他沿着溪水划船而行,忘记了路有多远……“。

  (喝酒)上了高中,大抵是一次同学聚会,开始染上喝酒的习性,现在想来,如果按照 18 岁成年,当时还是属于未成年饮酒,属实是不好的,但在当时,更不论这些,”兄弟们,都在酒里了,喝就完事“,那时候主要喝的还是啤酒,一杯、两杯、一瓶、两瓶……大多时候,直到饭店打烊,我们才撤退,以至于到现在,我的肠胃表现一直不是很好,有一段时间,胃的消化能力特别差,吃过好几副中药才有所缓解。于是,当时春节的每年保留节目就变成了”吨吨吨“,叫上三五好友,点上几个下酒菜,直到呕出来白的、红的、绿的。

  2016 年,我离开了这座小城,去往了西安,其实算不得很远,距家坐大巴大致三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在上大学之前,其实我对于大城市没有太多的概念,因为我虽在宝鸡,当时我们居住的小城属于宝鸡市的边缘小城,开车得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关于时间的概念,其实随着成长,彷佛也被压缩,当时觉得一个小时的车程已是很远,因为我们周围村镇之间的距离大巴其实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直至后来从郊区到市区两个小时的车程,包括后来去了北京,这一时期对春节记忆的关键词应该是回家。

  (回家)“家”这个字,我相信在每位中国人的内心中都占据了一块柔软的地方,狭义上,就是自己成长过程中的一隅居所,有亲人的地方,广义上的家,应该是一个让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都可以得到栖息放松的地方,在这里,你能感受到温暖和无拘束。一个人在外漂泊愈久,距离家愈远,愈能感受到对回家的期盼,尽管这种期待感可能会在到家的那刻起逐渐有点落空。这里突然想到鲁迅《在酒楼上》中的篇首描述,感受是类似的,现在愈加喜欢读鲁迅的作品。

我从北地向东南旅行,绕道访了我的家乡,就到S城。这城离我的故乡不过三十里,坐了小船,小半天可到,我曾在这里的学校里当过一年的教员。深冬雪后,风景凄清,懒散和怀旧的心绪联结起来,我竟暂寓在 S 城的洛思旅馆里了;这旅馆是先前所没有的。城圈本不大,寻访了几个以为可以会见的旧同事,一个也不在,早不知散到那里去了,经过学校的门口,也改换了名称和模样,于我很生疏。不到两个时辰,我的意兴早已索然,颇悔此来为多事了。               ——鲁迅《在酒楼上》

  记得 2016 年刚上大学在西安那会,回家的车票倒是算不得难买,因为寒假会早早在春节前就开始,后来去了北京,回家的距离倒是算得有点远了,但中国的交通运输行业最近 10 年发展极为迅速,高铁便也很快就会抵达,时常抵达的终点站依旧是西安。今年回家的决定有些临时起意,没有买到高铁票,买得一个绿皮车的硬座。车上,人很挤,大大小小的箱子肆意堆放在行李架、座位下、洗漱台旁,暂时没有地方放置的就只得先横在狭窄的过道,堵塞了行走的队伍,不时引得吵吵闹闹的人群几声抱怨,最终经历各种险阻大家终得落座。这时,先是各种声音的交响,小孩哭闹声、短视频外放声、男男女女杂乱的聊天声、打扑克的喊声、喝酒吹牛的声音,再加上火车经过轨道缝隙间的“哐当”声,最后再增添神来之笔“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脚收一收”。在这时候,我又突然觉得回到了几年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大家所言的越来越淡的“年味”,如果是,那么我在这一刻找到了。经过 20 个小时的“硬坐”,于清晨六点三刻左右抵达宝鸡站,尽管一夜没怎么合眼,但并非感觉到太多困意。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站后,回到家,我的父母并没有以一种很夸张的言行去表达这种喜悦,而我接过第一句,“妈,我回来了”,这句话就已经表达了所有,无需多言。为什么不叫爸呢?我想了想只能说是习惯,父亲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的关键步骤,是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但和母亲的日常唠叨可能会更多一点。

  在家待过几天,便会有一种落寞感生来。和自己一起成长的小伙伴,大多都已经开始工作,尽管我回“家”了,但是好像回“家”的就只有我,与自己近乎同龄的人,开始有了一份稳定工作,有了自己的存款,开始付首付购买自己的一个“家”,开始找到自己另一半并有婚约,更有甚者,已经有了小孩,回头审视自己,年龄也已横在 20 到 30 的分水岭。所有人大抵都在往前走,似乎只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我成年之前近乎所有的记忆停留在这里,也许是一堆建筑大楼的废料沙石,也许是一座伫立在河中央的“小岛”,又或是一颗总也找不到的弹珠……所有的这些都随着我从未曾捉到的蓝色蜻蜓,飞走了。我喜欢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角角落落。

  许多人提到最近几年的“年味”愈发淡然,愈加没有过年的气氛,这里的”年味“我想应该是大家对春节的一种早期记忆,可能像我第一个阶段对春节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春节已没有抱有太多的兴趣。很多人简单的归因于我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了充分满足,以前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所能享受到的事情,如今在平时生活中就可以得到满足,但这种欲望变为日常可以达到的目标,就显得索然无味了,可真的是这样吗?生活的意义都是自己赋予的,春节的意义同样如此,你觉得有趣便就是有趣。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故事中,西西弗斯被惩罚将一块巨石推上山,而石头到山顶后会翻滚回原处,他将永远重复着推石头的行为。这种行为本身是无意义的,但他坚持着,西西弗斯在反抗中是绝望而充实幸福的。

  我是喜欢跑步的,大概是从初中校运会一次报名 1500m 的长跑项目开始,但当时的操场跑道是 200m,我之前几乎是不怎么锻炼的,但为了完成运动项目,我逐渐开始锻炼身体,这是我农历 12 月 30 日,也就是除夕那天尝试跑 20.23 公里来度过这一节日(没有及时“刹车”,变成了 20.24🤸),为自己,设置一种新的活动来庆祝未来将要度过的春节。

  偶尔,临睡前,我关掉灯,身处一片黑暗中,想到死亡,想到生命的意义,想到自己已经走过二十多年的时日,想到从宇宙中的某个角落眺望地球上我,想到”我“本身的存在就已是一件神奇的事。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窗台,我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